“缸子肉”的
王尚桐
来到南疆古城喀什,逛巴扎,尝美食,满满都是浓郁的西域风情。正应了“到了新疆,不去喀什,等于没到新疆”那句老话。我虽在阿克苏了六年,但从未踏上喀什这片热土,这次终于圆了我的梦。
漫步在七里桥“缸子肉一条街”上,小街不长,所有店铺都经营一种食品——缸子肉。在飘着浓浓羊肉香味的小街上,我们来到了一家叫“五十六朵花羊肉汤”的缸子肉店。虽不是饭点,小店人来人往,生意十分红火。小店老板是玉素甫江兄弟搭理,两位朴实精壮的维族汉子,老板热情地招呼我们,带有维族特色的长把铜壶上了桌,热茶倒入精致的茶杯,泛着琥珀色的浓茶,飘散着茶香。老板手一伸,一声请喝茶,让我们有了回到家的感觉。
喀什人吃羊肉的中,缸子肉是绝对的新贵,因为制作过程中,采用极具年代感的搪瓷缸子。玉素甫江喀什最早的一家缸子肉店,就出现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七里桥。最开始的时候,在桥头打馕,打馕的时候,茶缸子里放点肉,煮熟自己吃。游客看到后,想买来尝尝,过两天炉子上就变成四个缸子,慢慢大家就知道缸子肉的吃法了。
说起来,缸子肉的做法极其粗狂,搪瓷缸中放入凉水和一大块羊肉,放在带有铁质盖板的炉子上煮开,打去血沫,依次加入皮芽子、胡萝卜、鹰嘴豆等配菜,前后焖煮约一个小时。放点盐,就可上桌。
不过还是那句老话,越的做法对食材的要求往往要高。对缸子肉来说,最重要的还是羊肉的品质,玉素甫江选用的羊叫麦盖提大尾羊,一岁半到两岁半牙口的羊最肥嫩。羊肉要新鲜,必须当日宰杀。从巴扎取回羊肉,玉素甫江在饭铺外的小屋里将羊肉分解成大小均匀的肉块。大缸子三百克,小缸子二百五十克,一刀下去,一称正好二百五十克,要练成这样的手感,玉素甫江足足花了六年。
上午十点多,店里食客多了起来,路边火炉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各色花缸子,看上去格外醒目。快好的缸子肉被移到炉边,玉素甫江像位杂技演员,站在炉边不停地翻动盖子,他告诉我,剩下半缸子汤最合适,汤太多味淡,汤太少味浓。我试着翻开盖子瞧瞧,马上烫的直缩手。上桌前放盐也有讲究,盐取之于戈壁滩的土盐,放在大陶碗内,制成饱和盐水,盐水放入快速均匀入味,除膻提鲜。
缸子肉中的配菜也有讲究,胡萝卜、皮芽子是缸子肉中的调味,鹰嘴豆则是肉汤的最佳伴侣。
缸子肉制作,吃法却颇有仪式感。按玉素甫江的示范,我先将缸子肉中的汤倒入碗中,刚好一碗,这让我佩服那种隐藏于市井粗狂之下,单靠功夫练就的细腻与准确。然后根据个人喜好,加入胡椒粉。一个巴掌大的窝窝馕,烤得焦黄香脆,那是吃缸子肉的标配。掰开窝窝馕,泡在汤中,一边喝汤,一边吃馕,汤喝得差不多了,再吃缸子中的大块羊肉,温度正好。一顿缸子肉落肚,恰好的量,吃得热汗淋淋,真叫一个舒坦。
临出门时,我指着店门匾牌上的店名,问有什么寓意,玉素甫江笑了,他告诉我:“歌儿里面唱的么,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,大家全是一家人”。话说的真好,只有一家人,才能做出家常味的缸子肉。
其实,我在阿克苏当知青时就吃过缸子肉。那年和社员们修水库,恰逢过古尔邦节,公社给知青点送来了一只羊。僧多粥少,烧饭师傅托乎提大叔犯愁了。他怕分配不平均,引起知青巴郎肚子胀(有意见)。当他看到知青喝水的缸子时,一亮,主意来了,用茶缸子煮肉绝对公平。那是一只白色的搪瓷缸子,上面印有八个红色大字:“广阔天地,大有作为”,知青人手一只。用茶缸子煮肉公平公正,人人有份,皆大欢喜。这种用搪瓷缸煮羊肉的方法,以后被人们叫做“缸子肉”,并很快传遍天山南北。
不论谁灵机一动发明了缸子肉,都说明这一吃法最早不过出现在六十多年前。背后的烙印,都清晰地指向那物质匮乏的年代中,某种平均主义的公平与温情。
一碗香喷喷的缸子肉,通过舌尖,感知和记住了新疆的风土人情。感觉到的地大物博,也感觉到全国五十六个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拥抱在一起,团结一心,共创的明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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