睡在我下鋪的兄弟
1
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性取向有問題,所以一直以來我都是走讀,直到高三,去外地發展,我不得不住校。
但是沒關系,都是男生,隻要我不表現得太明顯,他們不會發現的。
我一直隐藏得很好,就連爸媽都不知道這件事。我還要隐藏得更好。人們在面對另類的事物的時候,總是心懷恐懼地抵觸它們,就算那個東西是活生生的人也不例外。如果不想被讨厭,那就收起心思。
沒關系,反正那麽多年了,也沒過的,說不定就這樣瞞天過海了呢?
剛分完班,按成績調整了座位,我的同桌是一個很高大的男生,據說是我們班體委,方方正正,長得挺帥氣的,身上總有一種的,總是咧開嘴笑着看你,像一隻軟乎乎的薩摩耶。
這樣的男生應該很招子。我想。
禮貌打完招呼之後,我知道了他叫夏陽,連名字都很。
之後分配任務,男生搬書,女生打掃衛生。他來來回回好幾趟,看到我抱着一摞書氣喘籲籲上四樓,撓了撓頭:“還有很多嗎?江谌你臉色好難看,我幫你搬上去吧。”然後提着我手裏的書,跟我并排走,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。
“唉,江谌你怎麽這麽瘦啊?看着都沒什麽肉。”
“身體原因,老毛病了。”
“啊?哦。那你現在還好嗎?有沒有哪裏不舒服。”
“沒。”
“哦哦,那就成。不過我跟你說啊,這飯還是得多吃,我爹告訴我,如果你身體不好,就多幹飯,飯治百病哈哈哈哈哈......”
我實在不理解他爲什麽能笑得這麽開心,但是他的笑聲确實很有感染力。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嘴角翹起來了,連呼吸進去的高三教學樓的空氣都變得無比輕松。
夏陽自己的事幹完了,就去幫女生們打掃,很快就跟她們打成了一片。
果然很受歡迎。我一邊收拾自己的書一邊想。
後來班主任分宿舍,夏陽看我跟别人都沒什麽交流,就拉我入了夥。再後來,而然地,他成了睡我下鋪的兄弟。
2
我起的晚,所以基本上不吃早飯就去上早自習,一上午随便應付一下就過去了。所以經常低血糖,胃也不太好。我以爲沒人會知道,但是夏陽坐我旁邊,他知道。
有一天早上,他神神秘秘地拿着一道題問我:“學霸學霸,這道題怎麽做啊?”
我狐疑地看他一眼,他平時成績雖然不拔尖,但也是中等水平啊,這道題可是基礎中的基礎......
“夏陽......你還好吧?”我問的是腦子,很顯然,他聽懂了。
他臉紅成了猴子屁股,“我、我就是突然忘了......”
唉,沒辦法。我給他講了幾種解題步驟,然後又總結了幾套題型。他心不在焉地盯着黑闆看。我用筆輕輕敲了一下他的頭。
“看什麽呢?知道怎麽做了沒?”
“啊?哦、知道了。”然後他笑嘻嘻地從懷裏掏出來兩個包子和一杯粥,“給!謝禮!”然後不由分說地把包子塞給我,還解釋是他不小心買多的,讓我趕緊吃。
“被班主任抓到你帶早飯進教室就完蛋了。”我笑着搖搖頭。
他還是嬉皮笑臉的,“沒事,我這是關愛好,老班不會怪我的,快吃吧。”
之後的日子裏,這樣的晨間劇天天都在上演,班主任也如他所言,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
胃被溫養起來了,整個人也是暖洋洋的,像是沐浴在下,在緊張的高三階段,的血液在脈搏裏湧動,快要噴湧而出。
3
在秋冬換季的時候,我發起了高燒,這是舊疾了,但是由于我在,平時日常除了夏陽之外沒人照顧,所以毫無防備地,我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高燒。我突然暈倒在教室,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,後來聽說是夏陽和幾個宿舍的兄弟給我打車擡到醫院打點滴的。
“謝謝。”我跟他們說。
“嗐,謝什麽呀,大家都是!”
“就是!而且要謝也應該優先夏哥啊哈哈哈!江哥你是沒看到!夏哥可緊張了扛起人就走!跟自己媳婦要沒了似的哈哈哈哈哈.......”
夏陽笑着罵他:“再瞎說嘴給你縫上!就你話多!”抓着一卷紙就往他身上扔。
“别、夏哥!我錯了!不行了、哈哈哈哈哈......”
大家笑着鬧作一團,沒人發現我臉特别熱,也沒人看到夏陽的耳朵紅了。我決定把這當成一個秘密,嚼碎了,讓它爛在肚子裏。我不有人難堪,尤其是夏陽這種很多人愛的人。
夏陽主動申請陪床,趕都趕不走。
“明天就放假了,讓我留下來補課嘛~學霸~好不好嘛~我都跟家裏打過招呼了~”他一邊晃着我那隻沒挂水的手,一邊可憐兮兮地看着我。
這小子哪裏是可憐,分明憋着笑意。隔壁床的還幫着他說話,說多照顧好。
“行吧......”遇上無賴,我毫無辦法。
好在他除了跟病房裏的人聊天解悶之外,就是陪着我刷題、給我補課,并沒有做出其他讓人誤會的動作。我暗自松了一口氣,有些慶幸,又有點。
看來我們是真的不一樣了。
晚上我躺在病床上,白天的時候,這間病房裏的人打完針就陸陸續續去了,隻是我還有一點低燒,醫生怕我複發建議我留院觀察,夏陽也就這樣陪着我留了下來。
我睡不着,睜着盯着天花闆。
“夏陽。”我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。
“嗯?怎麽了?睡不着?”他居然也沒睡,“還難受嗎?”
“有一點。”我死死盯着天花闆,“其實我有一點怕黑。”
然後我就聽到了他的憋着的、低低的笑聲。
“笑什麽?”我特别無語。
“我隻是沒想到,天不怕地不怕的江學霸居然會怕黑,噗嗤,你可是連教導主任都敢杠的人。”
“他被杠是因爲他嘴賤,誰讓他諷刺我,說我不如他們班那個誰。怕黑是進化的結果,這是正常現象,有什麽好笑的。”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,我聽到他笑我甚至有些氣結,跟小孩子一樣鬧起了脾氣。
“好,好,我不笑了,你别生氣。”他聲音裏還有沒收起來的笑意,“我陪着你,别害怕。”
我轉過頭不去理他,聽到自己的心跳如雷。
不知道什麽時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,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貓,暖洋洋的打在身上,有人一下下撫摸着我的腦袋,我舒服得直打呼噜。也不知道是誰的手那麽暖.......
4
過完年回來就隻剩四個月的備考了,每天除了刷題就是刷題,除了回宿舍或者是下課約着去食堂,我跟夏陽基本上沒有什麽交流。
“江谌?江谌谌?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?”
“什麽?怎麽了”我擡起頭側着臉看他。
“你打算考哪裏?”他眨巴着看着我,看起來有點緊張。
“不出意外的話,B大吧。你呢?”
然後我就看到他整個人蔫兒了下來,嘴裏念念有詞:“學霸就是學霸,連志願都那麽高大上......不想我,隻能在B大門口賣炸串,嗚嗚嗚~”
我忍俊不禁:“你也很厲害,别灰心,你的分數在本地可以上一個很好的一本了,努把力。”
他幽幽地看了我一眼,然後埋頭去了。
但是夏陽最後還是沒去,他參加了軍招,經過層層篩選,居然被選上了。
“給你!錦囊!不能随便打開哦,等你遇到難題了再打開,那我先去B城等你了!”臨行前,他在車上給我喊話,跟我揮手說。
“好。”我笑着跟他揮手,心裏卻空落落的,手裏還揪着他給我的錦囊。
我變得更加寡言,發了瘋似的。
我還是太高估自己了,因爲一個小失誤,我最後以一分之差進入了隔B城一千七百多公裏的S大。
我給他發微信告訴了他,他沒有回信,大概是訓練太忙了。我盯着聊天框發呆。我想起了那個錦囊。
解開錦囊的結,裏面夾着一張紙,上面幾個歪歪扭扭的字:“如果你是子就好了。”
怎麽可能是子?我看着笑出了聲,笑着笑着就模糊了。
如果我是子就好了,就可以像女生一樣大大方方地對他表達愛意了,可惜我不是。
太多了。
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一次聚會,他更高了,也變黑了,變得沉穩了,還帶着自己的一起。
我當作沒打開過錦囊,笑着跟他打了招呼:“好久不見。”
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,我們像睡在上下鋪的兄弟一樣唠着家常。
再後來,我出了櫃,得到了身邊人的理解,也找到了照顧我一輩子的人,至于他知不知道,我也就無從得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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