烈日當空下,面黃肌瘦的女孩兒正在努力洗着衣裳,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飽,今兒更是隻喝了幾口水,餓的前胸貼後背,饑腸辘辘聲連趴在牆頭的小男孩都能聽到。 “喂,砍老殼的白眼狼,你要不要吃包子?”蘇允弦趴在牆頭,手裏拿着一個白白胖胖的包子。 倒不是他沒禮貌,而是隔壁人家喊小姑娘就是砍老殼的白眼狼,不幹活的喪門星。 他才四歲,平時跟着爹娘經常進山,很少在家,也不懂這兩個是不是名字。不過隻要他在家,就會給嚴敏吃的,不管是包子、饅頭,還是飯團、肉。這也是嚴敏這麽多年沒餓死的原因。 嚴敏聞言擡頭,看着蘇允弦,眸中露出希冀和歡喜。 “你,你回來了?”嚴敏欣喜萬分,起身就要去牆頭拿包子,隻是眼前一黑,渾身又軟又無力,身子就倒下去,也是不湊巧,頭磕在了闆凳上。 瞬間血流如注。 她看着牆頭是蘇允弦,又看了看他手裏的包子,張了張嘴。 她想說謝謝,想說要不是你,我可能早就餓死了。 可她太虛弱了,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 蘇允弦一愣,看到了血,便叫出聲,“娘,娘,流血了!” 蘇娘子從屋子裏出來,踩到梯子上,就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嚴敏,眼睛一縮,趕緊扯了兒子下梯子,還順手把梯子挪到了一邊。 把兒子關到屋子裏,“不許出來!” “娘?”蘇允弦懵懂不解,捏着手裏的包子,遞給親娘,“那你給隔壁砍老殼白眼狼吃!” 蘇娘子哭笑不得。 這蠢兒子也不知道像了誰。 “說了多少次,她叫嚴敏!” 蘇娘子沒那麽多閑工夫管兒子,連忙出門去敲隔壁嚴家大門。 美其名想問嚴家買幾個雞蛋。 嚴家除了倒在血泊中的嚴敏,一家子都出去吃酒席了,留嚴敏在家幹活洗衣裳。 真真喪盡天良。 看着緊鎖的門,蘇娘子眉頭緊蹙,又去找嚴家隔壁鄰居。 “他們啊,出去吃酒席了,嚴敏在家呢,你再喊喊?!” “喊了沒人應,就想着嚴家不是養了好些雞,想買幾個雞蛋,這才從山裏回來,家裏啥也沒有!”蘇娘子說着,眸中隐有幾分捉急。 “那我給你看看!” 嚴敏在家,要是蘇娘子又去别人家買雞蛋,等嚴敏的大伯、伯娘回來,怕是又要挨打。 舉了梯子過來靠在院牆上,爬上梯子朝隔壁院子看去。 就看見了躺在血泊中的嚴敏。 “我滴天啊!” 趕緊喊了丈夫出來,叮囑兒子去喊裏正,喊族長。 就算是隔壁鄰居,同姓嚴,也是不敢随意去撬嚴敏大伯一家子的門。 那就是一家子潑皮,不論是嚴大牛,還嚴龍氏,都是不講理的潑婦。 要知道這院子,可是嚴敏爹娘留下的,若不是當初征兵,嚴謹被征兵了,嚴敏還小,無人照料,嚴大牛一家子也搬不進來。 結果倒好,霸占了嚴敏家的屋子,霸占了她爹娘留下的三畝田,卻不拿嚴敏當人看,動不動就打罵,不給飯吃,做不完的活。 左鄰右舍看不下去,接濟一二,嚴龍氏還當占了大便宜。 隻要嚴謹不死,等他回來,以他疼妹妹的勁,不打的嚴大牛一家斷腿斷腳,這事都不算完。 “胖嬸!”蘇娘子輕喚一聲。 胖嬸看着蘇娘子,忍不住問了句,“蘇娘子,你,你先前是不是瞧見了?” 要說這還是兩隔壁,且蘇家那小子,沒少趴牆頭給嚴敏吃的。 “什麽都瞞不過嬸子!” 買雞蛋不過是個由頭。 胖嬸懂。 “你放心,就是你要買雞蛋,來找我,我往牆頭看,才發現嚴敏摔了!” 蘇家是外來戶,買的是湊巧就是嚴大牛家的宅子,才在兩隔壁。 買了宅子後,蘇家又推翻了重新修建,茅草屋成了青磚瓦房,在整個小嚴村不說獨一無二,但比起一堆鄉下泥腿子,蘇家無疑是有錢的。 蘇山長得人高馬大,會拳腳功夫,打獵也很厲害,偶爾還要去走一趟镖,家中過的也算殷實。 因爲蘇娘子不太會洗衣做飯,胖嬸會經常幫襯,也沒少賣菜給蘇家,兩家關系還算親近。 會幫蘇娘子隐瞞,一是同情嚴敏,再就是想讨好蘇娘子,想幺兒跟着蘇山去走镖。 蘇娘子表示感謝。 很快族長、裏正都過來了,從胖嬸家瞧見嚴敏确實倒在血泊中,族長當下喊人撬鎖。 喊人去請大夫。 隻是可惜的,開門進去,打算先檢查一下傷的嚴重不,卻不小心摸到鼻息,搖了搖頭,“沒氣了!” “……” 蘇娘子站在原地,身子僵了片刻。 “娘?”蘇允弦拉了拉她的手,小聲問了句,“沒氣了是不是死了?” 蘇娘子點頭。 心裏有些難受。 若她不是怕麻煩,直接翻牆過去,應該還能救回來。 蘇允弦卻朝嚴敏走去,蘇娘子要拉人已經來不及,學着人往嚴敏鼻子下摸了摸,“有氣啊,沒死!” 族長再次去探嚴敏鼻息,很微弱,确實是有氣了。 赤腳大夫被急急忙忙請來,趕緊給嚴敏把脈,剪掉後腦勺的頭發,露出一個傷口,杯口那麽大,深的都能看見骨頭、腦髓,真真恐怖。 赤腳大夫趕緊拿了金瘡藥、止血粉,才把傷口堵住,血止住。 “能不能活,全看她的命了!” 嚴敏死了。 摔到頭磕在闆凳角上,傷了腦袋失血緻死。嚴敏又活了。 二十一世紀小警察,因爲辦案追捕犯人,與之搏鬥的時候,英勇殉職,卻成了這古代小農女嚴敏。 有懊惱,有不舍,卻沒有害怕。 就是頭疼的厲害。 尤其是屋子外傳來尖銳的咒罵、撒潑聲,讓她頭疼欲裂,好幾次想吼一聲,都覺得沒有力氣。 堂屋裏,族長被嚴龍氏氣的不輕,“既然你不肯拿銀子出來給嚴敏看病抓藥,那就搬出去,我做族長的做主,把嚴大狗留下的三畝田賣掉,折換成銀子給嚴敏抓藥。反正她已經七八歲,什麽都能幹,咱們族親再幫襯着些,養到十四五給尋一戶人家嫁了便是!” 言下之意很明顯,不想拿銀子出來,就搬出屬于嚴大狗的屋子。再賣田地,畢竟地契可是存放在族裏,族裏商議好要賣,嚴大牛兩口子一點辦法都沒有。 嚴大牛、嚴龍氏皆吓的一抖。 他們的宅子早就賣了,搬出去住哪裏去?因爲多了二房三畝田,他們的日子才過的寬裕。而且多了一個嚴敏幹活做家務,才更清閑。 可,可那掃把星看病抓藥,怎麽也得好幾兩銀子。 “家裏,家裏沒那麽多銀子!” “那就賣一畝田!”族長說完,再不跟嚴大牛啰嗦,起身朝外面走去,臨走時還深深的看了嚴大牛兩口子。 嚴大牛立即去拉族長,族長可不搭理他。 立即張羅賣田。 一畝田十二兩銀子,等嚴大牛收了這一季莊稼就算。 可一般村裏人拿不出這筆銀子,蘇娘子站了出來,表示願意買田。 嚴大牛、嚴龍氏恨的眼都紅了。 一手交錢,一手衙門改地契,族長怕嚴家兩口子再虐待嚴敏,臨走時說了句,“若是嚴敏死了,你們也就沒有任何理由住二房的院子,耕種二房的田地,嚴謹回來,活剮你們,族裏也不會給你們說一句好話。嚴敏好起來之前,讓你們嬸娘過來住幾日!” 不得不說,族長的話唬住了嚴大牛兩口子。 嬸娘就是族長媳婦。
那可是個厲害人,又是長輩,壓着嚴大牛兩口子,好歹還是讓嚴敏的傷慢慢好起來。 嚴敏早就對這個家有了記憶,也理順了來龍去脈。 要說族長好心?嚴敏覺得未必。 早前被打的奄奄一息,餓的面黃肌瘦,不信族長不知道,都沒有出手。爲什麽這會子又出手幫忙?賣了田給她救命? 等嚴敏下地走路,不頭昏眼花後,才慢慢吞吞的出了屋子。 “哎呦,姑奶奶還知道出來啊!”嚴龍氏陰陽怪氣嚷出聲。 嚴敏看向嚴龍氏,冷笑出聲,“住我家的房子,耕種我家的地,你在得意什麽呢?” “……” 嚴龍氏聞言以爲自己聽錯了。 “如果我是你,就趕緊閉上你的臭嘴,别來招惹我,惹急了我,我就去衙門告你們拿着我哥給的銀子,卻不給我飯吃,虐待毒打我!”嚴敏說着,挨着牆角坐下。 擡頭看着這天空。 灰蒙蒙的,像是要下雨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