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,謝幕,以前,你的,生活,徹底,失蹤,

最近,每天晚上都會做夢,夢見那些曾經無比要好的同學,他們或面帶微笑,或滿目愁雲,或靈動俊秀,或木然呆滞,好像我身邊的那些同學,離開了我的生活又忽然出現了。大家的關系在這幾年的空白裏變得疏遠淡薄,明明離的這麽近,但又好像隔着千山萬水,忐忑不安地望着成長之後的彼此,欲言又止,像從來沒有熟悉過。

夢裏,夕陽西下,紅彤彤的晚霞把整個天際都染成了绛紅色,遠遠的圓圓的落日,淺淺地被這印紅了的山川托着,囡囡像是從畫裏跑出來的一樣,被這抹紅色追逐着,又将這團紅色甩在了身後,紮着馬尾辮,穿着再普通不過的紅白相間的寬大校服,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了我面前,氣急敗壞地說:“讓你等等我,你怎麽又給忘了。”她蹲下去系自己的鞋帶,大聲埋怨我的不長記性。起來的時候,我才看見,她額頭上沁滿了小小的汗珠,小麥色的皮膚差點掩蓋了因爲極速奔跑而好不容易得來的绯紅臉頰,大大的眼睛盛滿了不滿。我這麽慢的人,怎麽每次放學都走在她前面了。百思不得其解。

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,除了皮膚之外,五官近乎完美,那時候,我媽看“幸福像花兒一樣”的時候說了一句,嗯,就說孫俪咋這麽眼熟,囡囡跟她長得挺像啊。現在我媽看“那年花開月正圓”又加了一句感慨:囡囡确實跟孫俪長得像,哎,可惜了。

小學六年,我們形影不離。上廁所,即使上課鈴聲響了,如果一個人還沒出來的話,另一個就在廁所外面邊催邊等邊嘀咕,反正絕不會舍對方而去教室;寫寒暑假作業,我們就坐在她家的寫字台上,你拿我的數學,抄數學答案,我拿你的語文抄語文答案,之後交換,抄的時候一句話不說,都憋着勁比誰抄的快,好不容易同步寫完了,兩個人都着急忙慌地直奔廁所,這下又争着搶着了,她奶奶在一旁笑:你們兩個呦,見不得又離不得,一個一個來嘛,囡囡,你讓下她嘛。她極其不情願但又隻好讓我了。

讀到六年級,老師都在強調說,馬上要升初中了,大家要珍惜一起讀書的機會,互相之間不要鬧别扭,不要吵架打架,上了初中,都不一定在一個班了。這是第一次,我們一點都不相信老師的話,一緻認爲,老師在騙我們,小學不會這麽快結束,應該還會再持續個十年八年的吧,反正我們那時候覺得十年八年都快跟一生一世一樣長了。可還沒反映過來,就已經如老師所說,兩個月的假期以後,我們就升到了初中,分到了不同的班級,遇見了各式各樣的新同學。

上學的路長了一點,學校大了很多,除了學校門口零食的牌子變多了之外,生活也漸漸有了一些别的變化。我還和小學一樣,不上不下卡在中間的成績,普通的可以被忽略的塵埃,就像學校裏最常見的那種低矮冬青樹,因爲太多而最容易被人遺忘的存在;而她那時候就像一珠清水芙蓉,出落的越來越漂亮,高挑的身材加上幹淨的臉蛋,引來了很多追求者,最要命的是,她的成績也變得出奇地好,在全年級十二個班,一千多名學生裏,竟然能排到前五十名,多了很多羨慕的眼光,也多了很多朋友。

自然而然,我們一起玩的時間越來越少,但互相等着對方放學一直堅持了三年。不管相處的時間被壓縮了多少,我們在一起的時候,始終還是小學的狀态,互相嫌棄對方的慢悠悠,又耐着性子慢下腳步等着;她在給我看她成績單的同時,也會給我講一講做數學題的思路,或者我拉着她一起補課;那個和藹可親的物理老師每次一講課我都忍不住要睡覺,聽了無數次都聽不懂什麽電路電流原理,害得我不得不借各種理由逃課,她卻一次不落的把課聽完,回來再講給我聽,可我還是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,她氣的用筆敲我的頭。

那時候我媽最愛說的一句話是:你啊,看看人家囡囡,再看看你自己,咋這麽笨呢。爲了讓我追上她,我媽也是想盡了辦法,又是找科大的學生當家教,又是拖熟人找老師補課,可我就是那種,嘴上說聽懂了,腦子裏還是一團漿糊的糊塗蟲。我媽說我,心大的可怕,人家囡囡上大學的時候,你就知道哭了。就連一向不關心我學習成績的奶奶都說,你可得好好學,再不敢吊兒郎當了。到時候人家穿名牌的時候,你隻能在菜市場買幾十塊錢的衣服了。他們表情嚴肅,甚至可以說是恐慌,而我卻不以爲然。誰會在十四五歲的時候,想到十年以後的事情?更何況他們說的好像是五十年以後?

而她的爸爸比我媽還要恐怖,把我和她放在天平稱上,稱來稱去,看着天平一邊倒,就開心地忘乎所以,似乎我的存在就是爲了證明她的萬般好,而相反的,在我媽眼裏,她的好隻能一次又一次地驗證我的一無是處。那時候她爸每次來我家,都笑眯眯地問我,女子,這次考的咋樣?囡囡這次考了個第八,沒有上次考的好。而我媽就瞪着我,又擠出一絲笑容轉向她爸爸,低聲說句,哎,考的不好,反正沒在前十名。天知道,那時候的前十名對我而言,就是一個夢。連二十名我都沒有進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