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到走出医院。天上的暖阳照耀在身上，越发衬得杜如仙脸色苍白。她漫无目的的沿着街道朝前走着。不知走了多久，一辆黑色保姆车停在了身边。贴着黑膜的车窗缓缓降下，露出江肆默冷峻的面容：“回家吗？送你。”杜如仙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攒紧，她不想上车，也不知道事情发展到如今，该怎么和江肆默相处。但又了解江肆默的脾气，不达目的，决不罢休。末了，她只能拉开车门上了车。车厢内，没有黎吟的身影。杜如仙说不出是什么感觉，她紧贴着车门，拉开和江肆默的距离，尽量平静：“麻烦了。”听着她疏离的语气，江肆默没说话。这样的沉寂一直持续到车停。望着车窗外熟悉的居民楼，杜如仙松了口气，就要下车。突然，江肆默的声音陡然在背后响起：“沈斯臣，以前从没有听你提起过。”杜如仙心颤了颤。男人话中的在意很明显，有那么一刻，她甚至还想自欺欺人说江肆默是不是在吃醋。但在抬头看到车窗上映出来的男人淡漠的神情时，杜如仙便明白——不是。她咽下喉咙里的翻涌情绪，轻声回：“我以前也没听你提起过黎吟。”说着，杜如仙回头看向江肆默：“我们早就不是要对彼此坦诚的关系了，肆默，你有很多的秘密，我也一样。”扔下这句话，她没再管男人骤然冷下的神情，推开车门下车离去。一路挺直着背脊进了房间。客厅窗边。杜如仙站在窗帘后望着楼下那熟悉的车辆，它在那儿停留了很久，才疾驰离去。与此同时，手机铃声响起。杜如仙掏出，就看到江肆默发来的消息：“那刚好，免得你说我对不住你。”短短几个字，又一次捅穿了她的心。情绪牵动着心肺，杜如仙没忍住，一口血咳了出来，染红了洁白的地毯。雪白混着鲜红，那么刺目。杜如仙却看不到，她一双眼紧紧盯着屏幕上江肆默的消息。僵硬了很久，才操动着染血的手指，点下了删除键——该说的话，都已经说尽，没必要再有联系了。也不想再被伤害了。杜如仙闭眼遮去眼眶里的滚烫，就这么在冰凉的地上蜷缩了一整夜……半夜，电话突然乍响。杜如仙接起，就听见里面传来护士的通知：“杜小姐，你之前做的比对结果出来了，吻合度高达98%，基本可以确认你们之间存在亲子关系。”一瞬间，杜如仙竟然有些听不清，二十多年没有踪影的父母，就这么找到了？！听着手机里的忙音，杜如仙连忙打车赶往了医院。一路来到化验科，她看着不远处的护士台，却突然有些近乡情怯。这时，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：“杜如仙？”闻声，杜如仙回过头，就对上沈斯臣讶异的目光。“这么晚，你怎么来医院了？是哪儿不舒服吗？”杜如仙摇了摇头，沉默了很久，将DNA比对的事告诉了他。听完，沈斯臣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感觉。他早知道世上什么悲惨都有，此刻却有些想不出来杜如仙一个女孩子是怎么扛过了这些。叹惋间，沈斯臣走去了护士台，将杜如仙的比对结果拿到手里，才走回到她身边。迎着杜如仙疑惑的视线，他放轻了声音：“你父母也没走，在另一边等着呢，你要过去看看吗？”杜如仙眼睫颤了颤，她当然想去看！可转念想起自己的病，又迟疑了。就算见了父母，认了亲人又怎么样？本来她就活不了多久了。倒不如让他们以为是找错了，也好比刚认回女儿，就要面临生离死别。那太残忍了。杜如仙咽了咽发苦的喉咙，许久后才说：“还是……不见了。”第8章凌晨的天气微凉。杜如仙站在走廊拐角，目送着沈斯臣走向长椅上坐着的一对老人。能看出来，他们应该只是普通家庭，手上，脸上，带着这个年纪应有的皱褶。听完沈斯臣话的他们脸上透露出浓重的失望：“不是啊……我还以为找到了呢，怎么还不是呢……”“也不知道我们活着的时候，能不能把孩子找回来！”老人说最后一句的时候，有些哽涩。沈斯臣听着，余光看向杜如仙在的地方，却只瞧见一片衣角。此时，杜如仙背靠着墙，牙齿死死咬着手背，才没将哭声漏出。老人话里的无力与失落那么明显，如牛毛细针般插在她心上。如果可以，杜如仙也想相认！可……滚烫的泪落下来，洗刷着苍白的脸。
杜如仙无力的滑坐在地，紧紧的抱住自己蜷缩成一团。“对不起……”她在心里一遍一遍无声的道着歉，却没人能听到，也没人能原谅。送别老人回来的沈斯臣看到这一幕，第一次有些心疼。他走上前想抱抱杜如仙，可抬手的那刻又停住了。最后只是拍了拍她背：“还有我在。”一整夜，杜如仙哭得停不下来，沈斯臣就在一旁陪着。3直到朝阳升起，走廊的灯骤然熄灭。杜如仙才从那种状态里走出来。她看着脸上难掩疲色的沈斯臣，由衷的说了声：“沈医生，谢谢。”“要不要再做个检查？”沈斯臣开口问着。杜如仙迟疑了瞬拒绝：“不了，我想回去休息了。”沈斯臣不好再劝，只能目送着人离开。黎明时刻，路上车少，人少。回到家。杜如仙发了会儿呆，又整理了下屋子。转眼到了晚上，她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。这一次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，梦里，她从没有被丢弃，一直和父母生活在一起，幸福，快乐……醒来时，是被闹钟吵醒的。她摸过手机，才发现自己这一睡，竟然睡了一天一夜。日程上提醒着杜如仙，今天，是江肆默的生日。往年这天，她都是陪在他身边一起和粉丝庆贺，今年……杜如仙敛眸沉默了片刻后，打开了微博直播界面。热榜第一，赫然是江肆默的账号。她点进去，画面有些卡顿，声音却清晰的传来：“给大家介绍一下，这就是我女朋友，黎吟。”杜如仙心脏像是被敲击了下，发闷发痛。她深呼吸了口气，才稳住拿着手机的手，继续看下去。画面逐渐清晰，江肆默和黎吟一同出现在屏幕中，那么般配。弹幕上，粉丝都在刷着“不配”、“哥哥不可以有女朋友”、“分手”……向来在台前温润的江肆默冷下了脸：“黎吟是我选定的女朋友，如果你们不喜欢，你们也可以不喜欢我，慢走，不送。”江肆默的态度如刀捅进心窝。杜如仙还记得，自己这些年跟在他身后受了粉丝多少冷眼，谩骂。男人要么视而不见，要么就是站在粉丝那边指责她的过错。而现在却这么坚定的维护黎吟。终究还是因为自己不是他喜欢的人吧，所有区别待遇那么明显。杜如仙自嘲想着，却没心思再看下去。她撑着乏力的身子坐起，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相册。一页页翻开，里面是自己和江肆默的合照，每年一张，一直到江肆默爆火之后，再也没有新的。杜如仙看着，恍惚明白，原来他们在二十五岁那年就已经写定了结局，只是没人发觉。苦涩夹杂着四肢百骸蔓延上来的痛，一点点嗟磨着神志。杜如仙有些挨不住，想要去找药。可不等动作，鼻间一温。鲜红的血滴落在相册上，一滴接着一ⓈⓌⓏⓁ滴，汇成一滩滩的河，染红了上面人的笑……一个小时后，救护车刺耳的嗡鸣声，响彻了整个小区。第9章上海人民医院。病房内。杜如仙一睁眼，就看到头顶挂满了的吊瓶。手背上，源源不断注射进来的凉意冰得整条胳膊都是木的。一直守在旁边的沈斯臣见她醒来，松了口气：“止痛药已经打了，还有哪儿疼吗？”杜如仙摇了摇头，苍白着一张脸坐起身：“又给你添麻烦了。”沈斯臣没应声，沉吟了阵儿才开口：“你还不打算住院吗？”杜如仙一顿，对上他沉重的脸色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上发乌的针眼，明白了什么。“是我的病又严重了吧？”她知道得了胃癌之后去网上查过，大抵走向就是咳嗽，呕血，流鼻血，全身疼，到最后连止痛药都没用。所以从见到鼻血滴落的那刻起，杜如仙就知道自己是发病了。“之前沈医生你不是还让我别太担心，再说了你是医生，见过那么多病人，不应该比我接受的更快？”沈斯臣下意识反驳：“你不一样。”话出口，两个人都沉默了。沈斯臣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，怔愣了很久，竟也不想要收回。他看着杜如仙，再一次开口劝：“还是治疗吧。”杜如仙却还是摇头：“沈医生，你不用再劝我了。”见她打定了主意，沈斯臣没来由的有点生气。但最后，他只是转了话题：“我没想到你之前昏迷时喊的肆默，就是影帝江肆默。”骤然听到这个名字，杜如仙落在雪白被子上的手微微收紧。沈斯臣看在眼里：“你和他……不仅仅是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吧？”“这些跟沈医生没关系吧？”杜如仙表现出了认识以来少有的尖锐。沈斯臣默了默，很坚定的说了一句：“你喜欢他。”杜如仙眼睛一颤：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5说着，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。杜如仙动作太大，手上的针被扯得发痛。她却浑然不在乎，闷头就朝外走。沈斯臣眼尖的瞧见杜如仙手背上冒出来的血珠，他暗自责怪自己多嘴，忙起身追上去。不想刚出病房。就看到脚步定在那儿的杜如仙，她对面……是江肆默。……江肆默看着脸色苍白的杜如仙：“你怎么会在医院？”杜如仙抿了抿唇，将隐隐作痛的手小心翼翼的藏在身后：“来看朋友，你呢？”江肆默点了点头，刚要说话，余光瞄到了不远处的沈斯臣。他皱了皱眉，心中难以压抑的升起些烦躁。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不在意杜如仙的小动作，冷漠扔下一句：“一样。”这些日子下来，杜如仙已经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，只是心脏还是受不住抽痛了下。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，只能越过江肆默继续往外走。莫名的，看着这样沉默的她，江肆默竟然有些不舒服。擦肩而过之际，他下意识将人叫住：“杜如仙！”杜如仙停住脚，疑惑看来：“怎么了？”江肆默哽了哽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，好久后才从角落翻出一个理由。“离职手续还没办完。”杜如仙愣了下，转而心里涌上来的酸涩与胀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。就在刚刚，她竟然还期待江肆默会说一些其他的！多可笑。杜如仙深吸了口气，麻木的点头：“好。”扔下这句话，她大步往外走，再没停留。江肆默站在原地，看着她背影，手下意识抚上闷堵的心脏。这时，一道男声在旁响起：“这么对她，你会后悔。”沈斯臣甚至没看他，说完就朝杜如仙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。医院花园。沈斯臣找到杜如仙的时候，她就坐在石凳上发呆。他上前坐在她身边：“还好吗？”杜如仙顿了下，转头看他，很久才问一句：“沈医生，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？”沈斯臣一愣，随后点头。杜如仙在心里措辞了好久，才问：“你们男人是怎么区分对一个女人，是爱情还是其他的？会分不清吗？”“你问的是江肆默对你吗？”沈斯臣反问。杜如仙没有回答，只是看着他：“会吗？”沈斯臣沉默了片刻，各种圆滑的回答亦或者谎言在唇齿边打了个转，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。“不会，从来不会。”这几个字跃入耳朵，杜如仙眼眶突然有点发烫。她率先垂眸，遮掩住自己的脆弱。是啊，怎么会弄错呢？明明就是不一样的东西，连小孩子都不会混淆的。杜如仙忍不住自嘲，这下好了，她试图给江肆默找的理由也没了。他……就是不爱了。此刻，杜如仙就像是一个外表完好的容器，内里却发生着一场海啸，将五脏六腑摧毁成一场废墟。沈斯臣将她无声的崩溃都看在眼里，犹豫片刻后说：“你和他……没有以后，放弃吧。”以后。这两个字仿佛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杜如仙声音喑哑：“嗯……放弃了。”第10章渐入夏天，天气也越来越热。杜如仙离开医院后，直接去了公司。人事部。在离职单上签下名字，一切手续就完成了。杜如仙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，隔着人事往外走，却在经过休息室时，看到了江肆默。微敞的门里，露出他棱角分明的侧颜，还是那么惹人爱慕。一旁人事瞧见她的异样，顺着看到江肆默时，开口问：“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？”杜如仙回过神，摇了摇头：“不了。”她和江肆默之间，该说的，不该说的，都已经说完了，再见面，也是徒添烦躁。杜如仙径自走进电梯，按下了一层。随着电梯门徐徐关上，休息室的门倏然打开，江肆默从中走出。他一眼就透过没关上的电梯门，看到了杜如仙。对视间，门隙越来越窄，最后隔绝了面容。走廊里。江肆默看向一旁的人事，状似无意问：“杜如仙来过？”人事在一旁回答：“嗯，她来办离职，手续都走完了。”想到刚刚那个对视，江肆默再度问：“她刚刚……看到我了？”人事和助理相视一眼，都有些奇怪。最后人事点了点头：“看到了。我问她要不要和你打个招呼，她拒绝了。”拒绝了。江肆默下意识皱起了眉。这时，助理开口提醒：“江老师，我们该出发去机场了。”江肆默回过神，没再说什么。另一边。杜如仙回到家，脑海里还是刚刚和江肆默隔着电梯门的那一眼对视。虽然说了要放弃，但哪有那么容易。她站在玄关，环顾了这个自己住了很久的房子，最终只是收拾了几件衣服和生活用品，之后买了一张飞往“加拿大”的机票。曾经她和江肆默约定好了要去那儿看极光，现在他去不了了，自己一个人去应该也是一样的吧……712个小时后。杜如仙踩在了加拿大的土地上。不同的肤色，样貌，语种，一切都和前二十多年完全陌生的生活，她却久违的感觉到轻松。时间一天天过的很快。转眼半个月，杜如仙走遍了加拿大的每一寸土地，来到最后一个地方——道森城，一个看极光的好地方。民宿里。杜如仙脱掉厚重的棉服，露出来的身体单薄又消瘦，好像风吹就会倒。她就着冰冷的水灌下三倍剂量的止痛药，才觉得骨头缝里叫嚣的疼缓解了些。这些日子来，她的病越来越重，有时候醒过来，鼻子，唇边都是干涸的血，杜如仙自己都怀疑会不会有一天她就这么在梦境里离开。“今晚可能看到极光。”想起民宿老板的话，杜如仙没有像往常一样缩进被子里睡，强打着精神数着时间过。看一眼极光，用来做她和江肆默彻彻底底的终结。然而天不遂人愿。杜如仙没等到极光，却等来了病发。刚被止痛药驱逐的疼去而复返，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嗟磨着全身。杜如仙受不住，无力的咳了起来。鲜红的血从嘴唇涌出来，透过指缝砸落在地上，一大片一大片的鲜红……她有些害怕，摸过手机想要联系人。可在翻遍列表后，才后知后觉：没有任何人。离职后，杜如仙便将列表里的人清空了大半，最后只剩下了院长妈妈，沈斯臣，以及……江肆默。她不想院长妈妈担心，也不想招惹沈斯臣，而江肆默……她不敢打扰。最后，杜如仙默默按灭了手机屏，摸过一旁的药瓶，将苦涩的药片干咽下去。随后继续望向窗外。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抹北极光……另一边，德国柏林。江肆默正在做造型，准备参加今晚的电影节颁奖典礼。这时，休息室的门被推开，黎吟一身晚礼服走进来。透过化妆镜，她看着闭目休憩的男人，轻声开口：“马上就要登上国际领奖台，感觉如何？”江肆默睁开眼：“没感觉。”黎吟有些诧异，但只当他是紧张，走上前想要抱他。可手臂刚搭在男人肩上就被挥开。江肆默神色冷淡：“我们分开吧。”黎吟一怔，不敢相信：“肆默，你……”江肆默却没给她问的机会，直接起身走了出去，任凭黎吟在身后如何呼喊都没停下。铺着厚重红毯的走廊里。江肆默刷着微博，视线扫过大多许愿他拿奖的粉丝言论，定格在“杜如仙”这个名字上。不知为何，最近自己总是时不时的想起她，甚至昨晚还梦见了两个人小时候的画面。鬼使神差的，江肆默翻出了杜如仙的联系方式，想要拨过去。然而，最终他还是收回了手机。此时，道森城。杜如仙躺在毛茸茸的地毯上，只觉得好累好累。沉寂中，她全身上下蔓延的痛越来越真切，喉咙也开始充血，呼吸急促，眼皮也越来越沉……这二十多年的经历在脑海中走马灯般一一闪过，每一帧都是江肆默。杜如仙勉强自己睁开眼，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。她用力眨着眼，恍惚间，好像看到窗外的夜空中弥漫起一丝丝五彩斑斓的光，那么美，那么梦幻……杜如仙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，想要去触碰，却只握了个空。手，无力的砸落回地毯，却碰到了手机屏幕上那串电话号码——此时，柏林电影节颁奖现场。随着满空彩带飘下，以及台下震耳欲聋的掌声。江肆默拿着‘最佳男主角’的奖杯走下台，突然感觉手机振动。他顺手挂断，才发现是杜如仙打来的。后半夜，回到酒店的江肆默沉默了许久后，决定将电话打回去。谁知那熟悉的号码率先打了回来，他紧绷的心情得以喘息。刚接通，他就听到里面传来的陌生女音：“您好，这里是加拿大道森城医院，二十分钟前患者杜如仙被送到我院，抢救无效死亡。”“经查，她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了你……”第11章医生的话让江肆默楞在了原地！杜如仙死了？怎么可能！明明自己前不久还亲眼见过活蹦乱跳的她，这才过去多久，怎么可能好好的一个人就死了……不，他不相信，这绝对是骗子电话！江肆默正要挂断电话。手机里再度传来声音：“江先生，你还在听吗？”江肆默微微皱眉，脸色开始有点难看，他唇畔不轻微的颤了颤，开口就是哑声：“你们确定患者是叫杜如仙？你们确定没有弄错？”
杜如仙无力的滑坐在地，紧紧的抱住自己蜷缩成一团。“对不起……”她在心里一遍一遍无声的道着歉，却没人能听到，也没人能原谅。送别老人回来的沈斯臣看到这一幕，第一次有些心疼。他走上前想抱抱杜如仙，可抬手的那刻又停住了。最后只是拍了拍她背：“还有我在。”一整夜，杜如仙哭得停不下来，沈斯臣就在一旁陪着。3直到朝阳升起，走廊的灯骤然熄灭。杜如仙才从那种状态里走出来。她看着脸上难掩疲色的沈斯臣，由衷的说了声：“沈医生，谢谢。”“要不要再做个检查？”沈斯臣开口问着。杜如仙迟疑了瞬拒绝：“不了，我想回去休息了。”沈斯臣不好再劝，只能目送着人离开。黎明时刻，路上车少，人少。回到家。杜如仙发了会儿呆，又整理了下屋子。转眼到了晚上，她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。这一次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，梦里，她从没有被丢弃，一直和父母生活在一起，幸福，快乐……醒来时，是被闹钟吵醒的。她摸过手机，才发现自己这一睡，竟然睡了一天一夜。日程上提醒着杜如仙，今天，是江肆默的生日。往年这天，她都是陪在他身边一起和粉丝庆贺，今年……杜如仙敛眸沉默了片刻后，打开了微博直播界面。热榜第一，赫然是江肆默的账号。她点进去，画面有些卡顿，声音却清晰的传来：“给大家介绍一下，这就是我女朋友，黎吟。”杜如仙心脏像是被敲击了下，发闷发痛。她深呼吸了口气，才稳住拿着手机的手，继续看下去。画面逐渐清晰，江肆默和黎吟一同出现在屏幕中，那么般配。弹幕上，粉丝都在刷着“不配”、“哥哥不可以有女朋友”、“分手”……向来在台前温润的江肆默冷下了脸：“黎吟是我选定的女朋友，如果你们不喜欢，你们也可以不喜欢我，慢走，不送。”江肆默的态度如刀捅进心窝。杜如仙还记得，自己这些年跟在他身后受了粉丝多少冷眼，谩骂。男人要么视而不见，要么就是站在粉丝那边指责她的过错。而现在却这么坚定的维护黎吟。终究还是因为自己不是他喜欢的人吧，所有区别待遇那么明显。杜如仙自嘲想着，却没心思再看下去。她撑着乏力的身子坐起，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相册。一页页翻开，里面是自己和江肆默的合照，每年一张，一直到江肆默爆火之后，再也没有新的。杜如仙看着，恍惚明白，原来他们在二十五岁那年就已经写定了结局，只是没人发觉。苦涩夹杂着四肢百骸蔓延上来的痛，一点点嗟磨着神志。杜如仙有些挨不住，想要去找药。可不等动作，鼻间一温。鲜红的血滴落在相册上，一滴接着一ⓈⓌⓏⓁ滴，汇成一滩滩的河，染红了上面人的笑……一个小时后，救护车刺耳的嗡鸣声，响彻了整个小区。第9章上海人民医院。病房内。杜如仙一睁眼，就看到头顶挂满了的吊瓶。手背上，源源不断注射进来的凉意冰得整条胳膊都是木的。一直守在旁边的沈斯臣见她醒来，松了口气：“止痛药已经打了，还有哪儿疼吗？”杜如仙摇了摇头，苍白着一张脸坐起身：“又给你添麻烦了。”沈斯臣没应声，沉吟了阵儿才开口：“你还不打算住院吗？”杜如仙一顿，对上他沉重的脸色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上发乌的针眼，明白了什么。“是我的病又严重了吧？”她知道得了胃癌之后去网上查过，大抵走向就是咳嗽，呕血，流鼻血，全身疼，到最后连止痛药都没用。所以从见到鼻血滴落的那刻起，杜如仙就知道自己是发病了。“之前沈医生你不是还让我别太担心，再说了你是医生，见过那么多病人，不应该比我接受的更快？”沈斯臣下意识反驳：“你不一样。”话出口，两个人都沉默了。沈斯臣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，怔愣了很久，竟也不想要收回。他看着杜如仙，再一次开口劝：“还是治疗吧。”杜如仙却还是摇头：“沈医生，你不用再劝我了。”见她打定了主意，沈斯臣没来由的有点生气。但最后，他只是转了话题：“我没想到你之前昏迷时喊的肆默，就是影帝江肆默。”骤然听到这个名字，杜如仙落在雪白被子上的手微微收紧。沈斯臣看在眼里：“你和他……不仅仅是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吧？”“这些跟沈医生没关系吧？”杜如仙表现出了认识以来少有的尖锐。沈斯臣默了默，很坚定的说了一句：“你喜欢他。”杜如仙眼睛一颤：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5说着，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。杜如仙动作太大，手上的针被扯得发痛。她却浑然不在乎，闷头就朝外走。沈斯臣眼尖的瞧见杜如仙手背上冒出来的血珠，他暗自责怪自己多嘴，忙起身追上去。不想刚出病房。就看到脚步定在那儿的杜如仙，她对面……是江肆默。……江肆默看着脸色苍白的杜如仙：“你怎么会在医院？”杜如仙抿了抿唇，将隐隐作痛的手小心翼翼的藏在身后：“来看朋友，你呢？”江肆默点了点头，刚要说话，余光瞄到了不远处的沈斯臣。他皱了皱眉，心中难以压抑的升起些烦躁。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不在意杜如仙的小动作，冷漠扔下一句：“一样。”这些日子下来，杜如仙已经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，只是心脏还是受不住抽痛了下。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，只能越过江肆默继续往外走。莫名的，看着这样沉默的她，江肆默竟然有些不舒服。擦肩而过之际，他下意识将人叫住：“杜如仙！”杜如仙停住脚，疑惑看来：“怎么了？”江肆默哽了哽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，好久后才从角落翻出一个理由。“离职手续还没办完。”杜如仙愣了下，转而心里涌上来的酸涩与胀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。就在刚刚，她竟然还期待江肆默会说一些其他的！多可笑。杜如仙深吸了口气，麻木的点头：“好。”扔下这句话，她大步往外走，再没停留。江肆默站在原地，看着她背影，手下意识抚上闷堵的心脏。这时，一道男声在旁响起：“这么对她，你会后悔。”沈斯臣甚至没看他，说完就朝杜如仙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。医院花园。沈斯臣找到杜如仙的时候，她就坐在石凳上发呆。他上前坐在她身边：“还好吗？”杜如仙顿了下，转头看他，很久才问一句：“沈医生，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？”沈斯臣一愣，随后点头。杜如仙在心里措辞了好久，才问：“你们男人是怎么区分对一个女人，是爱情还是其他的？会分不清吗？”“你问的是江肆默对你吗？”沈斯臣反问。杜如仙没有回答，只是看着他：“会吗？”沈斯臣沉默了片刻，各种圆滑的回答亦或者谎言在唇齿边打了个转，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。“不会，从来不会。”这几个字跃入耳朵，杜如仙眼眶突然有点发烫。她率先垂眸，遮掩住自己的脆弱。是啊，怎么会弄错呢？明明就是不一样的东西，连小孩子都不会混淆的。杜如仙忍不住自嘲，这下好了，她试图给江肆默找的理由也没了。他……就是不爱了。此刻，杜如仙就像是一个外表完好的容器，内里却发生着一场海啸，将五脏六腑摧毁成一场废墟。沈斯臣将她无声的崩溃都看在眼里，犹豫片刻后说：“你和他……没有以后，放弃吧。”以后。这两个字仿佛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杜如仙声音喑哑：“嗯……放弃了。”第10章渐入夏天，天气也越来越热。杜如仙离开医院后，直接去了公司。人事部。在离职单上签下名字，一切手续就完成了。杜如仙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，隔着人事往外走，却在经过休息室时，看到了江肆默。微敞的门里，露出他棱角分明的侧颜，还是那么惹人爱慕。一旁人事瞧见她的异样，顺着看到江肆默时，开口问：“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？”杜如仙回过神，摇了摇头：“不了。”她和江肆默之间，该说的，不该说的，都已经说完了，再见面，也是徒添烦躁。杜如仙径自走进电梯，按下了一层。随着电梯门徐徐关上，休息室的门倏然打开，江肆默从中走出。他一眼就透过没关上的电梯门，看到了杜如仙。对视间，门隙越来越窄，最后隔绝了面容。走廊里。江肆默看向一旁的人事，状似无意问：“杜如仙来过？”人事在一旁回答：“嗯，她来办离职，手续都走完了。”想到刚刚那个对视，江肆默再度问：“她刚刚……看到我了？”人事和助理相视一眼，都有些奇怪。最后人事点了点头：“看到了。我问她要不要和你打个招呼，她拒绝了。”拒绝了。江肆默下意识皱起了眉。这时，助理开口提醒：“江老师，我们该出发去机场了。”江肆默回过神，没再说什么。另一边。杜如仙回到家，脑海里还是刚刚和江肆默隔着电梯门的那一眼对视。虽然说了要放弃，但哪有那么容易。她站在玄关，环顾了这个自己住了很久的房子，最终只是收拾了几件衣服和生活用品，之后买了一张飞往“加拿大”的机票。曾经她和江肆默约定好了要去那儿看极光，现在他去不了了，自己一个人去应该也是一样的吧……712个小时后。杜如仙踩在了加拿大的土地上。不同的肤色，样貌，语种，一切都和前二十多年完全陌生的生活，她却久违的感觉到轻松。时间一天天过的很快。转眼半个月，杜如仙走遍了加拿大的每一寸土地，来到最后一个地方——道森城，一个看极光的好地方。民宿里。杜如仙脱掉厚重的棉服，露出来的身体单薄又消瘦，好像风吹就会倒。她就着冰冷的水灌下三倍剂量的止痛药，才觉得骨头缝里叫嚣的疼缓解了些。这些日子来，她的病越来越重，有时候醒过来，鼻子，唇边都是干涸的血，杜如仙自己都怀疑会不会有一天她就这么在梦境里离开。“今晚可能看到极光。”想起民宿老板的话，杜如仙没有像往常一样缩进被子里睡，强打着精神数着时间过。看一眼极光，用来做她和江肆默彻彻底底的终结。然而天不遂人愿。杜如仙没等到极光，却等来了病发。刚被止痛药驱逐的疼去而复返，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嗟磨着全身。杜如仙受不住，无力的咳了起来。鲜红的血从嘴唇涌出来，透过指缝砸落在地上，一大片一大片的鲜红……她有些害怕，摸过手机想要联系人。可在翻遍列表后，才后知后觉：没有任何人。离职后，杜如仙便将列表里的人清空了大半，最后只剩下了院长妈妈，沈斯臣，以及……江肆默。她不想院长妈妈担心，也不想招惹沈斯臣，而江肆默……她不敢打扰。最后，杜如仙默默按灭了手机屏，摸过一旁的药瓶，将苦涩的药片干咽下去。随后继续望向窗外。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抹北极光……另一边，德国柏林。江肆默正在做造型，准备参加今晚的电影节颁奖典礼。这时，休息室的门被推开，黎吟一身晚礼服走进来。透过化妆镜，她看着闭目休憩的男人，轻声开口：“马上就要登上国际领奖台，感觉如何？”江肆默睁开眼：“没感觉。”黎吟有些诧异，但只当他是紧张，走上前想要抱他。可手臂刚搭在男人肩上就被挥开。江肆默神色冷淡：“我们分开吧。”黎吟一怔，不敢相信：“肆默，你……”江肆默却没给她问的机会，直接起身走了出去，任凭黎吟在身后如何呼喊都没停下。铺着厚重红毯的走廊里。江肆默刷着微博，视线扫过大多许愿他拿奖的粉丝言论，定格在“杜如仙”这个名字上。不知为何，最近自己总是时不时的想起她，甚至昨晚还梦见了两个人小时候的画面。鬼使神差的，江肆默翻出了杜如仙的联系方式，想要拨过去。然而，最终他还是收回了手机。此时，道森城。杜如仙躺在毛茸茸的地毯上，只觉得好累好累。沉寂中，她全身上下蔓延的痛越来越真切，喉咙也开始充血，呼吸急促，眼皮也越来越沉……这二十多年的经历在脑海中走马灯般一一闪过，每一帧都是江肆默。杜如仙勉强自己睁开眼，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。她用力眨着眼，恍惚间，好像看到窗外的夜空中弥漫起一丝丝五彩斑斓的光，那么美，那么梦幻……杜如仙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，想要去触碰，却只握了个空。手，无力的砸落回地毯，却碰到了手机屏幕上那串电话号码——此时，柏林电影节颁奖现场。随着满空彩带飘下，以及台下震耳欲聋的掌声。江肆默拿着‘最佳男主角’的奖杯走下台，突然感觉手机振动。他顺手挂断，才发现是杜如仙打来的。后半夜，回到酒店的江肆默沉默了许久后，决定将电话打回去。谁知那熟悉的号码率先打了回来，他紧绷的心情得以喘息。刚接通，他就听到里面传来的陌生女音：“您好，这里是加拿大道森城医院，二十分钟前患者杜如仙被送到我院，抢救无效死亡。”“经查，她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了你……”第11章医生的话让江肆默楞在了原地！杜如仙死了？怎么可能！明明自己前不久还亲眼见过活蹦乱跳的她，这才过去多久，怎么可能好好的一个人就死了……不，他不相信，这绝对是骗子电话！江肆默正要挂断电话。手机里再度传来声音：“江先生，你还在听吗？”江肆默微微皱眉，脸色开始有点难看，他唇畔不轻微的颤了颤，开口就是哑声：“你们确定患者是叫杜如仙？你们确定没有弄错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