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亊知多少
我不知道春华秋月何时了,但我知道往事可不少。每临夜不能寐时,往亊便像不速之客,不请自来。它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海映现。
那一年我16岁,幸运之神眷顾了我,把我从全县众多初中生中选送到了省城重点高中。当然是还得感谢班主任老师给我报了名。据说是全县往省城报了8名学生,结果是只我一个人被选中。
我是个乖乖女,在家里听父母的话,在学校听老师的话。因此,父母没有揍过我,老师经常表扬我。其实我不是一个十分用功的学生。每逢期中期末考试,别人都早早起床复习功课,而我总是睡到起床铃响,望向周围,滿屋独剩下我一个人。上课又爱梦周公。我也想到了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,于是就拿圆规尖扎自己的腿。扎重了怕出血,扎轻了不顶用。老师看到,便猛丁叫我站起回答问题。我只有发懵的份儿,然后老师说一句:零分,坐下。我羞赧无比,又无可奈何。然而期中期末考试的分数并不低。为此还惹来女同学的羡慕嫉妒恨,说我是老师的眼珠子。那时节冥冥之中仿佛天地与我齐努力。
那一天,父亲用自行车带着我,还有被褥以及我换洗的衣服赶往县城。本打算在县城坐上长途汽车到达兖州,再换乘火车去省城。不曾想,每天一班的长途汽车早已出发。无奈之下父亲又带着我去菏泽。一百多里的路程,父亲躬着腰,用力的蹬着自行车。紧赶慢赶,那里也是每天一班,还是没有赶上。我们只好找旅馆住下。那是什么旅馆呀!有两间房,里面只有一张很大的床,上面铺一张席子,别无其它。还是男女老少混住。到了晚上竟也住进了十几个人。我不知道还有无高级旅馆,即便有我们也无钱入住。我们带了28元钱,还是借了三四家。和衣而睡,凑合了一晚。翌日便坐上汽车赶往兖州。
柳永词曰:多情自古伤离别。然而我心中却没有丝毫的离愁别绪。也许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吧。我和父亲坐在一起,谁也不说话。我俩性格相近,都是少言寡语的人。我们都眼朝窗外,望着扑面而来道旁边的绿树和庄稼。那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,第一次坐汽车。只觉得汽车跑的太快了,简直是风驰电掣一般。我虽然不言不语,心海却翻腾着浪花。一忽儿想,省城到底什么样?一忽儿想到了省城中学我还能学习拔尖吗?为了省钱,父亲只给我买了一张火车票。把我送上车,他就要回家了。在等火车的时候,正巧碰到两个大学生。他们是去北京上学的,坐上同一列火车。父亲便把我托付给了他们。让他俩到站提醒我下车。临上车前父亲告诉我到学校后给家里写封信报个平安。火车临开动时,我看到父亲抹一把眼睛,是沙子迷了眼吗?抑或是眼中涌出了泪花?16年来,我从未离开过父母,离开过家。小学是在本村,初中只离家三里地。父亲会为我担忧吧!只有儿子出国留学时我才有了“儿行千里母担忧”的深切体会。
在暮色四合之际,火车终于到了省城。昏黄的路灯照着鳞次栉比的楼房。下了火车,我雇了一辆人力三轮车。车夫是个四五十岁的汉子。每逢上坡,他就躬身屈背,用力蹬车。我不忍心,几次要下车以减轻重量。他坚决不准我下车。
到了学校,我被人领到了女生宿舍。全屋有四张上下铺床。有几个外地同学早已到了。她们也是农村选送生。互报姓名后很快便熟悉了。有个济宁郊区的同学还带了一大包煎饼。
次日便见到了我的班主任老师。她姓李,是位女性,三十岁上下的年纪,教我们俄语。老师长得眉清目秀。标准的爪子脸,面如敷粉,唇似塗朱,眉如弯月,目似秋水。不高不矮的个头,不胖不瘦的身材。在我眼中,她就像是画中人,美如天仙。她是东北人,待人热情爽朗。在以后的岁月里,她对我格外照顾。我和李老师是师生关系,却胜似母女。她经常叫我到她家里,烧魚炖肉,为我改善生活。那时候学校发给我11元助学金,吃喝穿戴,连同寒假暑假回家的路费全在里边了。每天我只买3分钱的咸菜就着馒头或窝头吃一天。连5分钱一碗的白菜汤也舍不得买。更别说买肉和水果了。也许不吃青菜和水果的原因吧,在学校时我曾晕倒过几次,医生说是急性脑贫血。
工作后我经常去看望李老师。在她晚年生病住院日子里,我侍候她,她的病友竟然以为我是她的女儿呢。当然这是后话了。
到了新的环境,心里装满了新奇,早把父亲的嘱咐忘到了脑后。过了约半月左右吧,忽然有人叫我去学校办公室接长途电话,我还莫名其妙。结果是家里人接不到我的书信,父母心急如焚,老不往好处想。才跑了近40里的路程给我打长途电话。孩子永远不知父母的牵挂有多深。
到了省城中学,我才知道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。从此我再也不显山露水。当然了还没有考不及格的时候。有次一门课考了78分,我竟蒙上被子哭了一埸。有时我想,难道我成了另一个仲永,小时了了,大就不佳了吗?后来我才明白,越是乖而听话的孩子,越没有创造力。而那些调皮不走寻常路的人才可能创造未来。我就是个爱循规蹈矩,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人。
听话,特别听话。毛主席号召上山下乡,我积极响应。有人想方设法留城市,我却千方百计要下农村。找校革委,找班主任,目的只有一个,就是要回到我一穷二白的故乡。父母听说后吓得忙说:你千万别回家,上哪里去都行。他们知道我要力气没力气,要本亊没本事,回家务农只能落下笑炳。或者会被人认为是犯了错误。最后工宣队说话了:你家就在农村,你去与工人结合吧!就这样我进了工厂。我觉得自己仿佛留在了城市安乐窝,低人一等似的。
到了工厂自然是激情满怀,豪情万丈。有十分力气绝不用九分九。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,全是在车间度过。工厂两班倒,不该自己上班,就帮别人拉车床尾座,或者帮忙打扫卫生等。因此年年被评为先进。可选工农兵学员时却没有我。我们厂是军工单位,厂子虽小,却是藏龙卧虎。有中央领导人的子女,有部队首长的子女,她们一次先进也没有当过,却人不知鬼不觉地都上了大学。而我后来就结婚生子,在工厂与钢铁为伍,回家与孩子和家务为伴。朝朝暮暮,岁岁年年,我仿佛看破了红尘,不再拼命,而是随波逐流了。
当然当和尚是要撞钟的。让撞八下绝不撞七下。因此得了个“老实人”的美名。先贤说过:老实是无用的别名。人说:百无一用是书生。而况我连书生也不是。应该是上了大学才算书生吧。
细算浮生千万绪。沒有经过大的磨难与坎坷,但也无辉煌可言。这正是平平淡淡过一生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苏轼有诗云:人皆养子望聪明,我被聪明误一生。惟愿孩儿愚且鲁,无灾无难到公卿。平淡的一生岂不是大文豪苏轼想过而不可得的吗!不才幸哉幸哉。
文爱荣 于济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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