拿了别人的供奉,自然就要保護别人的安全,但他們沒有做到,想到這一點,李世有些羞愧,在這些辱罵聲中,雲麾校尉李世低着頭,一言不發。

但李世周圍的這些軍漢們可不是這樣想的,聽到不堪入耳的漫罵,一個個臉露兇相,面目猙獰,“李校尉,他們欺人太甚!”長着一臉絡腮胡子的王啓年牙齒咬得格格作響,“不是老子不拼命作戰,老子刀下少說也死了幾個蠻兵,但那又濟得什麽事,大軍垮了,老子不跑,白白送死麽?”

精瘦的騎兵姜奎陰着臉,目光不時瞟着離他不過百來米的那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,那是他的座騎,前天被一群難民搶走了。那時他孤身一人,險被毆死,要不是武功還不錯,那就死翹翹了。今天居然又看見了他的馬,被那些難民系在一輛車上,充作挽馬。

“校尉,我是騎兵,馬就是我的命,這麽好的戰馬,居然被他們當挽馬用,用不了幾天,這馬就廢了。”

十幾個大兵都聚在了李世的周圍,“校尉,您下令,老子們幹他媽的,這氣老子受夠了。”一時群情洶湧,雖然是潰兵,但畢竟是上過戰場,見過血的,這時聚在一齊,聲勢大漲,都期待地看着李世,隻要李世一聲令下,便要動手,難民雖然人多,但真要和這些聚在一起的戰兵打起來,一見血,隻怕難民便要一轟而散。那時便如虎驅羊群了。

一個小個子潰兵不聲不響地從靴筒裏摸出一把短刀,刀刃貼在小臂上,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角,眼裏兇光四射,四處打量着周圍的人群,似是在尋找下手的目标。這家夥叫馮國,也不知原先是幹什麽的,但看他握刀的手法,便知是個殺人的好手。

這些大兵的鼓噪聲讓聚在他們四周不遠的難民都警覺起來,看到這群眼中兇光四射的潰兵,難民不由膽怯起來,不由自主地向後緩緩退去,片刻功夫,本來吵鬧的大路居然安靜了下來。

李世猛地拔出戰刀,衆潰兵不由眼露喜色,姜奎更是擡腳便想奔向自己的戰馬。

“都住嘴!”李世一聲怒喝,在衆潰兵驚愕的神色中,李世揚起戰刀,道:“這些人罵得不錯,我們吃糧當兵,本就是要保護他們的,我們打敗了,讓他們妻離子散,家破人亡,他們有理由恨我們。誰敢傷害這些難民,老子劈了他。都給我老實點。”

衆人默然不語,姜奎沮喪地收回了腳,他們都是多年老兵,常年在軍營之中,軍隊裏森嚴的等級已浸透了他們的血脈,雖然李世與他們不相統屬,但按照戰場紀律,潰兵,散兵必須接受所有他能遇到的比自己軍職高的軍官的統一指揮,否則,斬首無論。更何況這些天與李世相處下來,衆人也都被他的膽略所折服,一路逃下來,居然被他們弄死了幾十個落單的蠻子。

李世将戰刀刷地插回到刀鞘,心裏卻是慶幸不已,還好,這些潰兵還有那麽一點點紀律和羞恥感,也幸好自己還是一個校尉,不然,今天就不好收場了,自己受了傷,而王啓年等人卻是好端端的,看他們幾人的身闆,真要單挑的話,自己不見得就是對手。

看到這夥潰兵又偃旗息鼓,周圍的咒罵聲又響了起來,看着周圍幾人不斷變化的神色,李世擔心自己會控制不住場面,不禁對周圍的難民也痛恨起來,媽的,你們能欺負一個潰兵,可這裏有十幾個,且都是見過血的,真要打起來,你們值個屁啊。

“走吧,今天我們在這裏受過的屈辱,來日找蠻兵讨回來。”李世拄着長矛,向着定州方向走去,十幾個潰兵變步亦趨地跟着他。

此時的定州,已是全城戒嚴,草甸兵敗,三萬邊軍覆滅,讓繁華的定州直接暴露在蠻族的兵鋒之下,而定州,已有數十年未見戰火了。本來繁華的城市顯得死氣沉沉,居民關門閉戶,商鋪歇業,街道上除了不時一隊隊跑過的軍隊外,幾乎看不到什麽人煙。

“馬鳴鳳,你這個王八蛋。”定州大營,一聲怒吼遠遠地傳了出去,定州軍軍主,蕭遠山氣得發瘋,整整兩協六營,加上四座要塞,三萬士兵,就這樣葬送了,定州門戶大開,自己多年殚精竭慮,苦心維持的對蠻族的戰略優勢就此葬送,自今日起,定州攻守易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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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楚軍制,一軍三協,一協三營,一營三翼,一翼三哨,一哨三果,定州軍在蕭遠山五年的苦心經營之下,戰力提高極快,但這一次作戰卻是情非得已,本來左協中協六營,加上四座軍寨的駐軍,三萬人齊頭并進,但左協偏将馬鳴鳳不聽号令,率本部輕軍而出,與蕭遠山的中協離得太遠,被蠻族大單于抓住戰機穿插包圍擊敗,自己爲了救他,又不得不将中協傾巢而出,這才中了蠻子的埋伏,大敗虧輸,這一仗,可說是輸掉了自己五年來苦心經營的一點本錢,由不得蕭遠山不怒,“将軍請息怒,馬将軍兵敗,下落不明,當務之急是要确保定州不失,才能論及其它啊。”蕭遠山的首席幕僚沈明臣憂心忡忡。看着丢盔棄甲逃回來的蕭遠山,勸道。

“馬鳴鳳,我要剮了你!”蕭遠山咬牙切齒,拔劍亂砍案幾,幾劍下去,已是将虎案剁得稀亂,餘怒未消,揚手便将劍狠狠地投擲出去,擦着一名剛剛踏進大門的親兵的頭頂飛出去,将頭盔擊得不知飛到了那個旮旯。

那親兵吓得呆了,張大嘴巴看着蕭遠山,嘴唇開合,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音。

“什麽事慌裏慌張?”蕭遠山向那親兵怒吼道。

這一聲怒吼總算将那親兵的魂叫了回來,“将軍,知州大人請将軍過衙議事。”

此時的大楚王朝,早已非立國之初的大楚了,皇室已沒有了當初的絕對權威,數百年來積累了無數的矛盾,也造就了無數的世家豪門,像定州将軍蕭遠山,便出身于齊國公府,而知州方文山卻又是來自豪族方家,眼下大楚各州基本把持在各世家之手,由皇室直接有效控制的州府屈指可數,可謂政令難出京城百裏之外,許多州府裏,百姓識得世家之命,卻不知皇室之威,大楚已顯暮色。

定州兵敗,會對蕭家和方家造成什麽影響?方文山不得不慮,其它世家會不會趁此機會發難呢?但現在的方文山顯然是有更讓他撓心的事,眼前的事已将他愁得将一叢美須扯斷了數根,鬓旁憑添了數根白發,定州已成了戰場前哨,但有二萬定州軍在此,守住定州料想不是問題,但已洶湧向定州城湧來的難民才是真正令人頭痛的問題。

蠻族在定州外圍燒殺搶掠,這些難民來到定州城,不能閉門不納,否則朝廷的禦史一本參上,即便自己仗着深厚的背景,不見得能将他拉下馬來,但灰頭土臉卻是必然,但将這十幾二十萬的難民放進城,如何安置他們卻是極大的問題,不說别的,就是吃的,這麽多人就是喝粥一天總也得幾萬斤糧,定州的義倉支持不了多長時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