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五歲的中秋,皇上設宴同慶,京中有頭有臉的人家都入宮參宴,父親說開春我就該嫁了。
宴席上的絲竹聲聽不出什麽錯漏,舞姬的舞姿也與去年無異,桌上的桂花糕似乎比前日太後宮裏的甜了一分,太子居然沒有出現。
四周響起一些低語,我後知後覺的發現太子從殿外走來,隻是他的身側跟着皇後娘娘的表侄女柳如意。郎才女貌,低下頭的一瞬,我的腦海裏突然出現這個詞。
太子請娶柳如意爲妻,原本熱鬧的絲竹聲停了,舞也斷了,我還在研究桂花糕上的花紋,宴會便結束了。
祖母與父親臉色很不好,太後拂袖走了,祖母示意我跟上,我上前扶着太後,經過太子身側時我覺得一陣解脫。
皇後、太子、柳如意跪在太後宮裏,我站在太後身邊不知要不要跪,太後拉着我的手,我依舊是和往常一樣低着頭。
“母後,母後,臣妾有罪。”皇後有些驚慌地看着盛怒的太後,太後的雷厲風行她見識過,所以害怕。
“祖母,除了如意我别無所求,請祖母成全。”太子挺直了他的脊背,似乎決定要拼盡全力護住他的愛人。
“知容姐姐,我願意爲妾的,求您成全。”柳如意跪着挪到我腳邊死死拉着我的裙擺,我心下一陣厭惡,但隻能忍着,我不能壞了端莊知禮的形象。
一瞬間,太後、皇後、太子都看着我,太後眼裏是考量,皇後眼裏是暗示,太子眼裏應該是厭惡與威脅吧,柳如意隻管哭着,多好啊!
“太後、皇後娘娘,知容願成全太子與柳家小姐。祖母常教導我要懂得成人之美,父親與祖父那邊知容會去說的,請太後息怒。”我抽出我的裙擺走到太後跟前跪下,無奈一笑,他們總是要拉我入局 。
太後摔了茶杯,她第一次對我發這樣大的脾氣:“糊塗,哀家答應過先皇,你這樣哀家如何對天下對當年的亡靈有個交代?被皇家退婚你的名聲該怎麽辦?”
我心下了然,在太後身邊這麽久我怎麽會不知道呢?
“太後,知容資質愚鈍,自知不配居太子妃之位。太後與皇上是感念我祖父才給的承諾,我不敢妄自菲薄。但知容也不敢讓太後失信與天下,自請居太子側妃,以答謝太後與皇上皇後的恩寵。爲了我影響您與太子祖孫之情,實在不值,請太後息怒。”側妃,挺好的。
走出太後宮中,柳家老老小小皆跪在廊下。看太子一臉深情的攙扶着柳如意出來,看柳如意臉上的高興,看皇後的長舒一口氣,柳家上下皆是歡喜。
我輕笑,讓宮人掌燈送我出宮去,東荷會在宮門外等我。
祖母他們應該還沒睡下,等我帶着這樣的消息回去我會有怎樣的結局呢?精緻的木偶從今天開始要失去了價值。
他們是清高的,是忠心的;他們不求财不求權隻求得一句稱贊——忠心爲主。所以這樣的情況下,他們急匆匆的回家去,要告訴世人,殷家不屑去争。他們是覺得我一定能争到吧,畢竟是我的一輩子啊。
可是他們不懂我。
我跟着宮人走在青石闆鋪成的路上,她不敢說話,我不想說話。我們踩在石闆上的聲音悶悶的,遠處不知是誰在唱着小調,仔細聽我似乎還能聽見柳如意的歡喜。
我擡頭,中秋團圓夜,這樣好的月色辜負了。
“我想去留荷亭走走。”我說,宮人安靜的爲我引路。
我到了留荷亭,卻沒有進去。站在一棵樹下看着,這裏風景确實很好。
留荷亭,攬月閣,一花一木都在規定好的位置上。我站着看了許久的月亮,宮人手中的燈熄了,她說要去尋一盞,讓我等等。
我一個人站着寂靜的黑暗裏,有些留戀又覺得從沒有的輕松,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入宮了。
借着月色我尋到了出宮的路,東荷在宮門口焦急的張望着。
不待天亮宮裏發生的一切就傳遍了街頭巷尾,于是,殷知容成了全京城的笑話,殷家成了笑話。幸好我的嫁衣還未繡完,資質平庸的二哥哥也進了大理寺任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