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帝給屍骨套上一副盔甲,鎮于第二道城門之下。
而他要讓沈雲溪去鎮守第一道城門。
倘若第一道城門得破,那她父親的骸骨便會被千軍萬馬所踐踏。
這十年裏沈雲溪活得豬狗不如、狼狽不堪,父親的遺骨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牽絆。
她望着那森森白骨,雙目猩紅,立下誓言:“魏雲簡,顧琬,我沈雲溪做了鬼,也要在奈何橋上等着你們。我會提醒自己,到了地底下,萬不能飲那孟婆湯;倘若有來世,定要你們血債血償!”
戰火紛紛,沈雲溪耳朵裏聽不見那些蕩氣回腸的殺喊聲,隻回蕩着低沉似歎息一般的嘶鳴。
她渾身浴血,敵軍一波又一波地進攻。
沈雲溪滿目的血色。身上被箭矢穿入了皮肉,她也絲毫不覺得疼痛。
到最後,她就像一樽被血染紅的雕塑,以自己血肉之軀鎮守城門,巋然不動。
下雪了,她渾濁的視線裏一片白與紅的交織。鼻子裏冰冷的血腥氣充斥着。耳中卻總算回歸到一片甯靜。
終于可以死了。原來這是一件如此輕松的事。
敵方三軍血洗城門,罷後才發現城門下矗立的那個發絲淩亂、一動不動的居然是個女将軍。大魏果然是無可救藥,居然讓一個女人來抵擋敵方的千軍萬馬。
隻是不知她到底死是沒死,一直睜着雙眼,紋絲不動,渾身都是刀傷劍痕,還插着幾支箭矢。腳下被她砍殺的敵軍堆成了小山。
敵軍一步步圍上來,沒有輕舉妄動。而是從中間分開一條路來,一道修長瘦削的身影緩緩走出,踩着天空落下被染紅的雪,每一步仿佛都帶着冰冷嗜殺的氣勢,将灰冷的天和滿地的血恰到好處地融合銜接起來。
沈雲溪依稀見得,入眼的是一雙踩着血流成河的黑色長靴。
可她連擡頭定神的力氣都沒有,看不見他的臉。
她隻能勉強堅挺着沒有倒下,而那個人卻似與她相熟一般,片刻後便轉身背對着她緩緩彎下身軀,迫人的氣勢猶在,卻把她背了起來,離開這片屍骨累累的修羅戰場。
“我爹……”沈雲溪後面的話都被血污堵在了喉間,張口便是血污溢出嘴角,淌在了他的肩膀上。
她爹還在第二道城門下,她失守了,她爹怎麽辦?
良久,他才回了她一句話:“你别睡。”
那是一種讓她萬分安定的氣息,仿佛闊别已久,她突然感到莫名的酸澀與委屈,想哭。她給不了任何回答,身體一直在痙攣,淌血。
他背着她一直往前走。
冰冷的空氣讓沈雲溪短暫地清醒了片刻。她依然看不清他的臉,趴在他的肩背上,隻看得見他墨發襲着肩上冰冷的盔甲,她染血的手指不慎碰到,卻意外的柔軟。
一路走,地上便一路滴淌着沈雲溪的鮮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