博山城區西南方,有山峰林木蔚然,東麓卧龍坡上,一組古建築古樸典雅,是爲玉皇宮。   “山腰靈阙隐仙家,城郭如煙靜不嘩。畫壁龍文騰紫氣,香爐寶影起丹霞。問年但指階前樹,聽法唯參鏡裏花。欲覓蓬瀛何處是,會心咫尺即天涯。”這是前清博山詩人孫廷铎寫玉皇宮的一首詩。詩中“畫壁龍文騰紫氣”一句,指的是玉皇宮中珍藏的北宋“四帝禦押”石碣。   石碣在玉皇宮正殿前卷棚北山牆上。正書陰文,碣面镌北宋太祖、太宗、真宗、仁宗禦押,現仁宗一押泐阙。石碣破碎後又粘合,原刻文字多已殘缺,能辨識的二十餘字。據《顔山雜記》記載,“四帝禦押”碣計40字,可認文曰:“四代皇帝禦書押字,謹命工再摸刻于石,朝夕貯禮,上答聖恩。宣和乙巳重六月神霄玉清宮賜紫道士”。   禦押,即皇帝的簽押。簽押,又稱花押、押字或押記、畫押……等,是宋遼西夏金時期人們按照各自的愛好,在有關文字或物品上使用的一種特定的符号,以代表本人,便于驗證。那一時期的押記應用範圍極其廣泛,上至王公貴胄,下至政府官員百姓平民,公文字據署名均要有花押,否則文本不生效。而隻有押字,不署名,反而生效,可見押字的重要性。   宋朝從宋太祖到度宗,15位皇帝每人都用一個特殊符号作爲禦押,南宋末年周密所著《葵辛雜識》别集《宋15朝禦押》中有詳細的記載和介紹。   玉皇宮石碣上的宋太祖、太宗、真宗禦押,與周密《癸辛雜識》所載不同,《癸辛雜識》爲明代重刊,此石碣爲宋代原刻,木闆易訛,應該還是碑本準确。   仁宗一押泐阙,《顔山雜記》中也沒有記載。現在位于河南省伊川縣的範仲淹墓園内,立有“資政殿學士戶部侍郎文正範公神道碑銘”,碑額正中是宋仁宗皇帝親撰的“褒賢之碑”四個字,四字中間刻着宋仁宗的禦押,或可參考。   “四帝禦押”石碣後落款爲“神霄玉清宮”,看來與那位自稱爲“神霄玉清王下凡”的皇帝宋徽宗大興宮觀不無幹系。   北宋曆代帝王承襲唐朝道儒釋兼容和對道教崇奉扶植政策,其中真宗、徽宗尤以崇道著稱。在真宗、徽宗朝曾出現兩次崇道高潮,對北宋社會各方面産生了深刻的影響。經過宋真宗時期的“東祀西封”“天書下降”等一系列“造神運動”後,道教在北宋甚至獲得了一種“半官方”的地位。而宋徽宗對道教的崇信更甚,宋徽宗實施“尊道抑佛”的政策,政和七年(1117年)四月,徽宗信溫州道士林靈素“神霄之說,以己爲玉帝之長子長生大帝下凡”,建“上清通真達靈神化之教”,授意道錄院冊封他爲“教主道君皇帝”,“令天下歸于正道”,道教幾成國教。爲了發展道教,徽宗不顧國家财力的匮乏,大興宮觀,道教“骎骎日張,至宣和末方已”(陸遊:《老學庵筆記》卷9)。   《博山縣志》載:“玉皇宮在鳳凰山半,宋大觀中,黃冠張道源建”。在《續修博山縣志•仙釋》中記載:“張道源,大觀時人,賢而隐居黃冠,建玉皇宮于鳳凰山半,修真于此”。“大觀”是宋徽宗重用奸臣蔡京等人,自以爲天下富足太平後啓用的年号,透着一股子抑制不住的洋洋自得。道門中人大多講求清心寡欲,而趙佶在位期間,卻一味追求奢侈生活,和六賊(蔡京、童貫、王黼、梁師成、李彥、朱勔)沆瀣一氣,濫增捐稅,大肆搜刮民脂民膏,在南方采辦“花石綱”,搜集奇花異石運到汴京修建園林宮殿,任用貪官宦官橫征暴斂,激起各地民變。   “四帝禦押”石碣刻立于“宣和乙巳”,查了一下曆史,這一年是公元1125年,正是這一年,宋徽宗退位。因爲趙佶好大喜功,不顧宋遼已百年和平相處,于宣和二年(1120年),與金國結成“海上之盟”,聯合滅遼。1122年,金軍攻克遼南京(今北京)。宣和七年(1125年)十月,金國大軍分兩路南下入侵北宋。趙佶無法應對,倉皇間傳位給他兒子宋欽宗,自己則當“太上皇”,留下一副爛攤子與蔡京一起逃之夭夭。宋欽宗繼位,次年改元“靖康”,但已經無法挽回危勢。   靖康元年(1126年)八月,金太宗再次命東、西兩路軍大舉南下,攻占了汴京(開封)。靖康二年(1127年)二月,金太宗下诏廢徽、欽二帝,貶爲庶人,北宋滅亡。徽、欽二帝被俘北上,後來金人還爲這兩位“聖主”皇帝起了新的封号,稱徽宗爲“昏德公”,欽宗爲“重昏侯”。後世有爲尊者避諱者,稱之爲“二帝北狩”,自己都成了别人的獵物了,還“狩”個屁!   讀“四帝禦押”碣文可知,當初人們是将禦押視爲莫大的榮耀,才鑿石銘記,以求流傳後世,護佑廟宇平安。石碣确實保存了下來,隻是四位皇帝的家業早已被他們後世的“孝子賢孫”折騰光了。   封建皇帝們一方面把自家的江山家當看得比命還緊,臣民們若是被其認爲謀逆不忠,必盡除之,諸般手段,無所不用其極。另一方面,自家卻又窮奢極欲,胡作非爲,起勁鬧騰,直折騰得天昏地暗,民不聊生,遍地狼煙起。對人對己,兩付心肝兩張臉,還自認爲是聖主明君。人的私欲一旦失控,便寡廉鮮恥,醜态百出。   這宋徽宗也好畫禦押,他的“禦押”造型極具個性,既似一個“天”字,又像一個拉長的“開”字,學術界較爲流行的觀點是,其所畫押爲“天下一人”的意思。這個宋徽宗“私智小慧,用心一偏,疏斥正士,近奸谀”(《宋史•徽宗紀》)。把國家糟踐成那般模樣,有此“業績”,倒也堪稱“天下一人”。   與宋“四帝禦押”比鄰的是劉支離“咒水符”石碣。《續修博山縣志》載:“咒水符石碣本在支離泉上,石迹猶存,今移山上玉皇宮。乾隆二年,宮火,石碣無毀”。而“支離泉”,據《博山縣志》記載:“支離泉在永濟橋北,右注隴水,昔有道士劉支離咒得此水,書符立碑于泉上,故名”。   “支離泉”得名在民間流傳着一個傳說:   傳說劉支離和朋友于明月之夜在山崖石台開懷暢飲,壺中酒盡劉支離便拿着酒葫蘆飄然下山,片刻即沽得酒來,聞之醇香撲鼻,飲之郁積皆消,如此三番五次,友人稱奇納悶,便悄悄跟蹤其後,見劉支離到一泉邊汲泉灌酒葫,忍不住喊了一聲,卻見劉支離一頭栽入泉水中不見了蹤影。此後,友人便将劉支離遁化之泉取名爲:“支離泉”,衆人聚會飲酒處題名“支離岩”以示紀念。   看來這位劉支離是頗有些仙氣了,《續修博山縣志•仙釋》載“宋,劉支離,本厭次人,有道術,羽化于此。嘗書符咒水,立碣于泉上以标之。至今有人拓其符者,謂可辟邪雲。”   現存的“咒水符石碣”高0.86米,寬0.56米,草書陰文。符前有韻語雲:“此水出于孝,孝固可通天。吾道得于心,心與天同源。我今咒此水,相濟永無邊,若有沉疴者,一啜令可痊。更願知大道,期可爲神仙。”落款“厭次劉支離直”。署名下大書一“押”,旁邊是道家符篆“龍”、“虎”。   咒水即對水念咒,咒過的水稱“法水”、“神水”;道教中将咒水發展成系統的法術,從漢順帝時(公元126-145年)“五鬥米道”創立者張道陵起就以咒水書符爲治病方法。咒水行持有嚴格規範,一般來說,咒水時須掐訣運炁,布炁于水内。咒過的水大緻有三種用法:一是灑,二是噴,三是喝,給病人喝了治病,這第三項道教中施之最廣,甚而有時整口井或泉水咒之使通“靈性”的。想來劉支離在“支離泉”邊立碣咒水也是爲了給人治病的,治的是人間不孝之病。   蓦然覺得,這是曆史老人一個絕妙的安排,兩方石碣一邊是煌煌天子,一邊是出世的仙人,共處于這座始建于大觀年間的廟宇中,而大觀年間當政的又是一位絕頂的敗家子。出世之人尚且挂念紅塵世間,倒是宋徽宗這一位“世間聖主”,不務正業,禍國殃民,丢盡了祖宗的臉。元代脫脫撰寫《宋史》的《徽宗紀》時,曾經擲筆歎曰:“宋徽宗諸事皆能,獨不能爲君耳”!   玉皇宮自建成後屢經劫難,廟門旁鍾樓的牆上,存有一方《重修玉皇宮記》石碑,碑文中有“宋大觀乙醜(1109年),有賢而隐居黃冠曰張道源者,樂是山之岑蔚,像玉皇而宮之……道源既死,宮亦□灰……至泰定初年,摧敝又有甚焉。鄉耆胡深、王福凡二十輩,鸠金僝工,圮而複營。百年朽敝,複爲偉觀”的記載,落款時間爲“至正二年(1342)歲次丙子二月”。另據《博山縣志》載:“玉皇宮……元泰定初(1324年),宮複營。今乾隆二年(1737年)正月九日毀于爆竹,邑人重建爲閣”。此後在1938年春,日寇進占博山時,李興唐的遊擊隊曾經在此駐防,李退兵之後,日寇放火将玉皇宮東西兩庑焚毀,1939年邑人又醵資重修。雖然經曆了這諸多磨難,難能可貴的是,玉皇宮正殿還保持着宋代無梁彎廬式的建築風格,“四帝禦押”石碣也是現在可見的保存較好的宋朝皇帝禦押,應屬于珍貴文物了。   據老人們說,支離泉眼在現今山東省陶瓷公司附近,雨水豐沛時,仍有清清泉水湧流。    北山, 博山, 建築, 龍文, 宋太祖